抖音B站“争抢”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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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7日，#张朝阳直播讲物理完全听不懂#上了新浪微博热搜。此前，《张朝阳的物理课》在搜狐视频播出，搜狐创始人、董事局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张朝阳化身物理老师直播讲课，分享万有引力、量子力学等硬核物理专业知识。

在直播间，张朝阳表示，未来搜狐视频将持续分享和制造高价值信息内容，降低理解门槛，打通普通用户与专业大V之间的知识壁垒，打造更专业的知识直播平台。

很显然，张朝阳看上了知识直播这门生意。张朝阳大学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又获得麻省理工博士学位，是妥妥的“学院派”。事实上，不仅仅是张朝阳，在短视频平台上，学院派知识博主越来越多，他们在B站、抖音、快手做短视频分享专业知识，也受到许多年轻人的“追捧”。

"每天早上起床，护肤化妆的时候，我都会听罗翔。”90后策划小兰工作多年，早已不是学生，但并不妨碍她被罗翔分享的知识所吸引。“我以前都不了解哲学，听罗翔老师学了一些哲学，偶尔能开解一下郁闷的自己。”

从2020年3月受邀入驻B站，仅仅一年多时间，中国政法大学刑法学教授、刑法学研究所所长罗翔以超过1900万的粉丝量，成为B站“顶流”。如今，很多年轻人都在刷他的视频，活学活用他的“段子”，微信里还存着他的表情包。

罗翔的出现，短视频平台为之一振。靠正经的法律类知识解说，罗翔在今年7月份赶超“老番茄”，成为B站粉丝最多的UP主，而老番茄从2013年10月开始运营，近8年时间，粉丝量也就积累到1600万+。

“有戏称‘B站大学’，相对于很多短视频平台，B站的知识分享是一个特色，人们可以在上面观看完整的教学视频。”上海交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副教授陈超对燃财经表示，最早也是学生鼓励之下，他才尝试在B站发布短视频。1月份，他上传一条自我介绍的视频，获得26万+播放量。

燃财经发现，除了“顶流”罗翔，在B站上，中国科学院院士、同济大学海洋与地球科学学院教授汪品先有超过288万的粉丝关注，华中师范大学古代文学教授戴建业受到271万+粉丝关注，山东财经大学数学与数量经济学院副教授宋浩受到261万+粉丝关注，复旦大学教授沈逸有粉丝202万+。

6月，北京大学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文系教授戴锦华在B站上传了首条视频，如今粉丝量超过36万，视频播放量达965万。9月，她作为抖音科学公开课系列的头位主讲老师，三个小时直播“电影于我”的主题分享。

来源 / @抖音和ta的朋友们   燃财经截图

燃财经了解，戴建业通过分享古诗词文学，在抖音受到578万+粉丝关注，获赞2185万+。汪品先，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研究员李银河，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丁延庆，同济大学物理学教授吴於人，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李玫瑾等在抖音上也广受欢迎。

短视频平台对知识共享的重视有目共睹。从数据上看，B站已经跻身互联网知识共享平台代表。数据显示，B站已有近千位老师UP主入驻，其中高校教师、专家学者近300位，名师学者群体的总粉丝量级超过5500万，超过10万粉丝的近70位。

6月，第九届中国网络视听大会上，B站董事长兼CEO陈睿演讲指出，B站视频中有91%的内容是由UP主创作的，其中有45%属于泛知识类的内容，就是与知识相关的一些内容。在今年5月，有超过7855万用户在B站学习，占月活用户的约35%。

抖音的泛知识内容，也在持续增长。根据10月13日发布的《2021抖音泛知识内容数据报告》，过去一年抖音上的泛知识内容增长迅猛，播放量年同比增长达74%，泛知识内容播放量已占平台总播放量的20%。目前抖音覆盖高校已达1259所，其中，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国防科技大学的账号粉丝最高。

2021年，短视频平台争抢、复制下一个“罗翔”，正在暗暗开启新一轮知识共享、知识付费之战。

开始制作“网课”，对于山东财经大学数学老师宋浩来说，是应该追溯到8年前的事情了。彼时，因为很多学生喜欢他用简单明了的方式教授复杂的数学概念，他就买了台二手DV机，录制视频传上网盘，给全校学生使用。

原来，宋浩讲课很活泼，很多学生被他的“段子”吸引，他们笑称，“要在段子里找知识点。”

“开始用网盘，接着传上优酷。后来B站开始火了，大学生群体很多都知道这个网站，那个时候B站的特色一是没有广告，二是弹幕文化吸引学生，就有学生建议我注册，我申请了两三次才成功。”宋浩表示，当时觉得，优酷比较正统，B站鬼畜、二次元的内容，他也不了解，但视频传上去之后，有爆发趋势，如今，宋浩的B站粉丝已达261万，他也成为学校的红人，“每天上课前，都有学生来找我签名、合影。”

来源 / B站@宋浩老师官方 燃财经截图

宋浩的《高等数学》自2019年7月上传B站，如今已有3388万次观看。他对燃财经表示，其日活粉丝达70-80万，像9、10月份这段时间，每天视频播放量能达到30万次，早上9、10点的时候，全站视频播放排行，《高等数学》能排第二，如果到了期末考试阶段，他的《高等数学》、《线性代数》和《概率论》都能进前20。

实际上，宋浩并不是典型的B站UP主，他仅仅进行课堂实录，以最原始的方式讲硬核的数学专业知识。“对于学生来说，是刚需，数学这种东西，不学一定搞不定、不及格，播放量的背后隐藏着一直需求。”他指出，看他视频的，20%是18岁以下的高中生，超过30%以上是40岁以上用户，“别以为只有大学生需要学数学，有些是工作需要，有些是学人工智能等，还有很多国外留学生也在看。”

上海交通大学的“小鲜肉教授”陈超，长相年轻帅气，B站粉丝每每难以相信，这个“头发茂密且年纪轻轻”的UP主，已经35岁，还是大学教授。自去年8月开始发布视频，至今他的B站粉丝已经超过10万。

来源 / B站@石头超 燃财经截图

相对而言，陈超的内容更加“短视频”，内容较为多元且有趣，“一方面是我比较熟知的知识领域，我在上海交大有一门课是《研究设计与论文写作》，我会摘取适合的部分来分享；另一方面是比较真实地展现个人的生活和观点，知识类的、生活类的感悟都会分享。”

目前，陈超主要利用零碎时间自制短视频上传B站、抖音等平台。他表示，成为UP主做短视频之后，也在影响着他线下课堂的形式，“B站后台有一个完播率，可以发现什么内容能够持续吸引人们的注意力。这促使我去反思，内容、形式和说话技巧等各方面，这也反馈到我的课堂上，我会将做视频的技巧运用过来，让课堂更生动，更能吸引学生注意力。”

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赵斌从去年3月入驻B站，如今粉丝也超过10万。作为自然科学领域的老师，他制作的视频内容主要是带观众读高级科普杂志（Nature和Science，PNAS）的最新文章，其中4月份关于碳中和话题的一条视频，获得46万播放量。

“许多大学生觉得这些杂志很牛，但自己并没有真正看过，我逐字逐句地翻译，就是想让大家看看，最牛的杂志其实也会谈非常普通的话题，但谈论的角度和创意总是让人觉得很新颖。借用这些杂志，表达我想表达的内容，做有深度的作品。”

来源 / B站@复旦赵斌 燃财经截图

去年疫情期间，赵斌在B站也上传了课程《景观生态学》，当时粉丝不多，但有人在留言里“催更”，这促动了他。

原来，他所在的生态学专业，每年招生很少，最多也就十几个人，为了不浪费花心思准备的课程，他会上传到不同网站，如中国大学MOOC（慕课）。“我刚开始本来就是要寻找一个辅助教学的地方。我之前接触过各种不同的教学网站，至少不下十种，但这些网站，只不过将传统教学内容通过视频来表达。但是我觉得，新媒体时代的教学应该是一种全新的学习方式，应该充分寓教于乐，让学生主动参与到学习过程中。”

赵斌发现，B站讨论的多样性更高。线下课堂的学生，一般是本班同学，基础和背景相似，实际上不乐意互动。但是，如果将讨论放到B站上，就有不同的学生参与进来，各种观点、各种角度，跨时空、跨专业、跨年龄的讨论，更能激起学生的讨论热情。

目前，他不仅自己做一些视频，还要求选修课程的同学们也做视频，并将学生作品也放到B站上播放。

毋庸置疑，从MOOC形式的免费公开课，到得到的付费泛知识音频，再到现在B站等短视频平台的泛知识传播，互联网的知识共享正在进化，从大学教师到普罗大众，都在参与到知识分享之中。

陈超指出，“早期的公开课照搬线下课程，甚至比课堂更枯燥，没有改变知识生产模式，而得到的音频知识分享，又有‘精英筛选’的过程，通过包装而上市的。但B站这些平台不一样，谁都可以分享知识，且优秀作品也是大家喜欢的，因为就是他们选的。”

他形象地称这一代的知识共享是“选民投票”的过程，是自下而上的、完全由市场决定、去选择的内容，“所以现在的内容，有知识性的特质，有干货，同时趣味性一定要强，形式相对活泼，可以说，互联网在改变知识传播的手段。”

罗翔的课程，因为段子多、金句足、知识性强，在他未入驻短视频平台之前，就已经风靡网络，如众所周知的《法外狂徒张三的传奇人生》。也因此，B站邀请他注册账号，入驻两天粉丝即破百万，其首条视频至今已有1400万+播放量。可以说，罗翔靠的就是自身实力，被网民“选出来”的一代硬核网红。

来源 / B站 燃财经截图

短视频博主，都有成为网红的梦想，而这在高校教师身上，是“权威”与“世俗”的矛盾。作为B站唯二的千万粉丝UP主之一，显然，短时间内难以有大学教授能赶超罗翔。自然科学、哲学、文学等学科，相对于有很多案例故事的法律，还是较难出圈。

宋浩想得很简单，在B站做UP主，是进一步实现传播知识的使命。“每天有30万次播放，如果一个人看两个视频，那就是每天15万人学习我的数学课，而大学老师上课，一周最多普及到1000个学生，这个数据对比非常直观，我对知识传播的贡献，远远超过线下，影响力是很大的。”

互联网知识共享，终究是一件极富时代意义的事情。陈超表示，“一来，互联网技术手段，重新分配我们现实中、空间上不平等的教育资源，比如有人在我的视频下面留言说，‘听到上海交大的课程，相当于我也上了上海交大’。第二，知识的生产与分享，也从精英手上逐渐转移到普通大众手上，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

“但在具体制作视频的过程，我也有反思，互联网知识共享也有弊端。作为知识性分享UP主来说，可能会特别迎合流量，为了增加粉丝，在这个基础上变现，改变自己的生活。这种完全流量驱动的做法，可能促使他们选择一些擦边性的话题，‘知识’的质量也就会受到侵蚀。”

赵斌不反对在B站做“有趣的”内容。“既然来到了B站，就应该与纯课程网站不一样，所以也会做一些vlog之类的东西。我觉得评判一个人对专业知识掌握的最佳方式，就是看他能否用简单的话将专业性的内容描述出来，让外行也能听懂，而且还觉得很有趣（任何知识，听懂了就会觉得有趣），并乐意参与讨论。”

“不要将知识的门槛修得太高，要让知识走下神坛，也是我一直在追求的。”

不过，赵斌也明确表示，作为老师，不能提供观众喜欢但他觉得不妥的内容，这最后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用他们喜欢的方式，告诉他们我想传递给他们的内容，内容的选择权同时在我和学生手里。”

戴锦华在接受GQ报道时也提到，“特别要警惕的是，绝对不能够因为媒介形式的改变而简化思想，绝对不能做迎合与取悦大众的任何预设。知识并不崇高，但是知识是严肃的，思想更是严肃的，我们得认真地去对待。”

七七平时是个影迷，在B站刷到戴锦华的短视频后，感到很惊喜。戴锦华在视频里提到，其与B站联合推出了课程《戴锦华大师电影课：性别与凝视》，她点进去看了课程目录，感觉很喜欢，立刻花129元购买了该课程。“以前也在豆瓣时间上买过戴锦华老师的音频课程，这个视频课程感觉更好，价格也不贵，值得一买。”

日前，B站还推出课堂2周年活动，以专题形式售卖高校教师、学者、专家等主讲的泛知识课程。从知识共享走向知识付费，“B站大学”初见规模。

来源 / B站 燃财经截图

2019年6月，B站即上线了课程功能；2020年6月，整合上线“知识区”，同年10月，上线付费课程功能。陈睿表示，在B站上，很多UP主在售卖专业课程。复旦大学教授沈逸《白宫里的主角们》卖得最好，售出141230套；其次是罗翔的刑法课程、华中师范大学教授戴建业的《高能诗词课》。

今年以来，抖音也在泛知识内容方面加大输出。9月开学推出抖音开学公开课，邀请了戴锦华等8位名师，在抖音直播包括电影、文学、设计美学、病毒学、天文学、大气物理学等领域的课程。10月底，抖音宣布与中国科协的创新品牌“科创中国”一起，打造每月两期的全新栏目《院士开讲》，来自中国科学院与中国工程院的院士们将分享科学知识。

对于知识变现，目前B站的高校教师主要依靠流量变现、售卖课程，而在抖音可能植入书籍等产品的广告。

宋浩在B站上传的五门大学数学课程都是免费的，但也上线了两门付费课程。目前，《2022专升本数学全程班》售价645.9元（五折优惠），《考研数学<线性代数>》售价249元（五折优惠）。

宋浩对燃财经表示，他从8年前开始录制课堂视频，投入设备费用超过10万元，花费的时间成本也极大，每个上线视频可能要录上四五次。但对于变现，他认为不是必选项，“我也是这两年才红的，假设不红、流量不大，前6年我也已经投入了，现在就是说我努力的方向是对的，是比较好的模式。”

他也透露，双11他可能会录制关于新书的视频，是团队编写的新式数学讲义，“现在大学（数学）教材比高中的还要落后，新式讲义融入很多理念和心血，也是想提供一个帮助学生学习的工具。”

在抖音上，戴建业一共上线了20套由他主编或创作的书籍商品，他也会直接拍摄相关的短视频推荐自己的书。

来源 / 抖音@戴建业 燃财经截图

陈超表示，目前流量变现方面几乎可以忽略不记。“其实B站也没有特别扶持高校教师UP主，还是广撒网，一开始会给你推荐，但几期之后就没有了，还是要靠自己内容的魅力。”因为只是利用零碎时间制作简单的短视频，他现在对于流量和变现都没有太大期待，“没有投入太多，自然也不会有多大的回报和收益。”

“短视频平台还是遵循二八法则，20%的人占据了80%的流量，平台只想让这些人竞争，筛选出那20%的人就够了。”

短视频平台为什么频频引入大学教授？赵斌说，他理解得很庸俗：“大学教授来做UP主，会提高平台的‘品位’。”

*文中小兰、七七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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