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汤科技IPO，中国“AI四小龙”冲刺资本闭环最后一战｜2021·年度大复盘

2021年12月30日，商汤在港交所挂牌上市（来源：商汤官网）

真正的“AI 第一股”终于来了。

12月30日上午，中国人工智能（AI）领域独角兽企业商汤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商汤-W，0020.HK）正式登陆港交所，成为中国首家上市的 AI 公司，也是中国AI领域最大规模IPO。而且商汤还是中国“AI 四小龙”中第一家冲进资本市场的企业。（注：“AI 四小龙”指旷视、商汤、云从、依图）

商汤每股发行价为3.85港元，开盘后商汤股价大涨超10%。截至发稿前，股价报4.45港元/股，市值达1481亿港元（约合人民币1209亿元）。

实际上，这次商汤IPO上市之路一波三折。原本商汤从12月6日起开始接受国际投资者认购，并计划于12月10日定价。但在定价当日，美国突然宣布将商汤列入“中国军工复合体企业”（NS-CMIC）清单，即投资限制名单，迫使商汤推迟了其IPO计划。随后在12月20日，商汤重启公开募股（IPO）的认购通道，原本的基石投资者中的四家外资机构Pleiad基金、WT、Focustar及Hel Ved等悉数退出，不得不全部替换成中资，而来自基石投资者的支持帮助该公司挺过了这场风暴，最终克服重重困难推进至今天挂牌上市。

与此同时，“AI四小龙”中的其他三家企业——旷视、云从、依图同样于12月17日被美国列入投资限制清单。中美两国在AI领域角力下，AI公司正面临新的挑战。

不仅如此，今年以来，监管趋严也成为AI技术领域的新课题。2021年9月起，中国第一部有关数据安全的专门法律《数据安全法》正式施行，随后于11月1日起实施了《个人信息保护法》，两部“硬法”对AI 数据安全、信息安全加以严格规范。而在商汤上市招股书中也明确提到，尽管商汤在数据及网络安全方面并未受到任何整改措施，但公司会继续密切关注数据安全方面的监管发展，同时也会遵守相关适用法律及法规。

国家角力，监管趋严，如今，中国AI四小龙正迎来商业版图的最后一战——IPO上市和资本退出。而商汤已领先一步进入资本市场，这对于正在上交所排队的旷视、云从两家，甚至是整个行业来说，带来了一丝曙光。

UCloud优刻得渠道管理部负责人康鑫近日接受App采访时表示，商汤实现IPO对整个AI市场是有很大的信心提振，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作为中国首家上市的AI公司，商汤IPO也会让其他AI初创公司、投资人看到一个资本市场化的AI企业“样版”或希望。

德勤数智研究院联席主管合伙人兼德勤管理咨询中国分析与认知服务领导合伙人尤忠彬接受App采访时表示，AI四小龙等AI企业，长期致力于推动AI技术本身的成熟，对中国AI产业的进步是做出了贡献的。相比美国、欧洲等国家来说，中国在大数据和应用场中存在巨大的发展机会，通过合法模式大量数据采集形成网络效应，并进一步形成良性的数据分工效率，成为中国AI技术与生态发展的重要优势。

近日被美国列为投资限制名单的“AI四小龙”——商汤、旷视、依图、云从四家公司均成立于2013年至2015年之间，而这一时间恰巧是中国、美国两个超级大国开始关注AI技术的重要时刻。

2014年初，随着机器学习软件取得了重大进展，美国科技巨头Google斥资6亿美元收购英国AI 初创企业DeepMind，并把公司创始人、大名鼎鼎的AI领域专家Demis Hassabis招入麾下，引发了行业广泛关注。2016年，美国国家人工智能研究与发展战略部门将AI定义为“一种具有巨大社会和经济效益的变革性技术”。

“AI有可能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工作、学习、发现和交流方式。AI领域的研究可以进一步推动美国发展的优先事项，包括促进经济繁荣、改善教育机会和生活质量，以及增强国家和国土安全。”时任美国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克里斯蒂娜·罗默(Christina Romer)在一份报告中强调了AI 对国家经济增长的潜在影响。

与此同时，中国也看到了AI技术产业潜力。

2016年，DeepMind研发的AI 围棋程序AlphaGo在极其复杂且要求极高的围棋游戏中，击败了韩国顶级职业棋手李世乭，并于2017年5月再次击败中国神童棋手柯洁时，彻底引爆了AI 投资热潮，让中国超过2.8亿人群开始关注到这一变革性技术当中。

2017年7月，国务院在《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通知中指出，通过不断的技术投入和资金投入，预计到2030年，中国AI理论、技术与应用总体达到世界领先水平，届时中国将成为世界主要AI创新中心，智能经济、智能社会取得明显成效，为跻身创新型国家前列奠定重要基础。这意味着，2030年中国有望成为世界领先的AI 国家。

近几年，不管是阿里巴巴、腾讯、字节跳动这样的科技巨头，还是商汤、云从、海康威视这样的独角兽企业，都纷纷深耕AI技术，让整个中国智能技术潜力持续释放。根据《中国新一代AI 科技产业区域竞争力评价指数2021》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年底，中国AI技术相关企业已达2205家、投资者3741个。数据还显示，中国AI 企业数量已达全球第二，融资规模全球最大，达1748亿，过去十年来专利申请量位居世界第一。

中国AI 视觉行业产业链图（来源：沙利文报告）

然而，当美国对国际领导地位的明确渴望，遇上中国在 AI 技术方面取得巨大进步，便引发了美国在 AI 技术领域对中国的“围追堵截”。

2020年10月，美国白宫将20项具体技术定义为需要国家推广和保护的技术，其中就包括 AI 、量子计算、5G通信网络等；2021年3月，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 (FCC) 将商汤、海康威视、依图、华为、中芯国际等多家中国科技公司列为所谓的出口管制“黑名单”、投资限制名单中，使得中美两个大国的AI技术竞争进入白热化。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在 AI 这个未来十年可能对经济和安全产生最重要影响的先进技术上，中国已在一些关键领域领先于美国。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在2021年春发布的一份AI报告中称，中国将在2030年底前超越美国，成为 AI 行业的全球领导者。哈佛大学的报告还指出，在实际的AI应用上，包括人脸识别、语音识别和金融科技领域，中国目前已明显领先于美国。

根据商汤IPO文件中来自弗若斯特沙利文(Frost & Sullivan)的数据，以2020年收入计算，商汤是亚洲最大的AI软件公司，同时也是中国最大的计算机视觉软件公司。在2020年中国计算机视觉软件提供商的市场份额排名中，商汤科技以11%的市场份额排名第一。

康鑫在接受App采访时表示，中国在AI转型、投入资源、人才储备方面优势明显，因此，相对于美国企业来说，“AI四小龙”在机器视觉领域技术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中国AI技术的整体实力很强，具体有三个方面：第一，商汤、依图的很多算法，包括一些技术能力已经在排在全球前列；第二，中国是AI产业发展规模最快、最大的国家，如今在“国产替代”浪潮下，在安防、军工、金融等领域，国内 AI 公司有很多发展机遇；第三，中国在隐私管控、大数据应用等领域投入资源很大，转型也非常快，技术储备也非常强，这在全球都是极具竞争力的。”康鑫表示。

康鑫所在的优刻得 UCloud 是国内最早进入云计算领域的科技企业之一。2017年初，UCloud提出了“CBA”（Cloud、Bigdata、AI）三位一体战略，其中致力于提供AI底层技术服务。今年WAIC 2021上，UCloud优刻得首次推出 基于视频结构化AI能力+边缘计算组合而成 的多款通用型AI软硬件新品，与政府、教育、交通、电力、能源、园区等千行百业应用场景结合，全面降低AI技术应用门槛。2020年1月，UCloud优刻得登陆科创板，成为“云计算第一股”。

谷歌中国区前总裁，创新工场董事长兼CEO李开复近日在接受英国《卫报》采访时指出，目前中美两国都在AI领域争夺领先地位权，而他们在不同领域都具有优势，美国在企业应用软件方面、而中国在制造和图像识别方面优势明显。他将这两个国家在这一领域的技术描述为“总体上同样强大，但在离散类别中各自更强大”的状态。

李开复其著作《人工智能超级大国》书中审视了中美两国的竞争。他预测，最终中国将赢得与美国——另一大国的AI 竞赛。

近些年来，大众对于AI公司的质疑声一直不断，核心原因是他们并未取得高的营收表现。

仅“AI四小龙”来说，商汤累计亏损最多。2018-2020年、2021年上半年，商汤期内亏损分别达到34.33亿元、49.68亿元、121.58亿元、37.13亿元，三年半累计亏损242.72亿元；而另外三家，旷视2018-2020三年累计亏损127.7亿元，云从这三年亏损超26亿元，依图两年半亏损61亿元。四家合计亏损达457亿人民币。

当然，四家AI明星企业的亏损，都包含“公允价值损失”，主要是员工期权造成的亏损。扣除非经常性损益的亏损，商汤科技经调整亏损净额降低，三年半累计扣非净亏损为28.6亿元。而其他三家，旷视三年亏损34亿元，云从2018年至2021年上半年（三年半）累计亏损29亿元，依图2017年至2019年三年累计扣非亏损逾18亿元。

那么，如何理解“AI四小龙”所做的这门生意？

其实在AI技术中，人的大脑是计算机而已。而对于人来说，在“看到”“听见”“触碰”等各种感官输入里，至少有80%以上的外界信息由视觉获得。换言之，如果要让计算机替代人类大脑，比如家庭智能锁、地铁闸机和手机……都需要计算机视觉，完成从“看到”到“识别”到“输出执行”的一系列操作。也就是说，AI 的重要应用是计算机视觉。

梳理近2000多页招股书发现，“AI 四小龙”超过50%的收入，来自 “智慧城市”、“智慧商业”（商汤）、“城市物联网”（旷视）、“智慧治理”（云从）、和 “城市管理”（依图）。从而简单推导出，AI 这门生意最终的落脚点是——政府安防。

根据沙利文联合头豹研究院日前发布的《2021年中国计算机视觉市场报告》中指，计算机视觉应用在城市、交通、工业、医疗、金融、互娱等多个行业赛道落地，城市安防是计算机视觉应用落地最快的领域，交通、工业、医疗具备广阔市场空间。

根据商汤招股书，“智慧城市” 是指：

招股书显示，2021年商汤科技的智慧商业收入为14.85亿元，智慧城市业务收入为13.69亿元，两个与政府安防相关的营收占比达到82.8%，而智慧生活收入占比仅为12.6%；旷视的三大业务中，与政府安防业务相关的“城市物联网”2021年收入为9.15亿元人民币，占比65.8%，消费物联网收入其次，占比18.5%；云从的智慧治理业务占比57.7%，达到4.34亿元。

有趣的是，在云从招股书中，该公司并未让智慧治理业务体现“安防”特性。但在上交所发出首轮问询后，云从科技补充披露智慧治理业务的构成：“AIoT 设备”+“操作系统”。前者是智能抓拍相机、人脸识别终端等安防摄像头设备，后者是指具备人脸识别、活体检测等能力的软件系统，来实现与人、车等有关的风险防控和管理。

沙利文的上述报告中显示，计算机视觉行业的主要商业模式包括软件开发服务(API、SDK、私有云)和软硬件一体解决方案服务。业内大部分厂商客户主要为B端企业，仅少部分软件服务商直接面向C端。而一般而言，软件服务为主的厂商毛利率更高，AI算法在软件服务中的附加值更高。商汤、依图、虹软科技等AI厂商更侧重于软件服务。其中商汤2020年毛利率约为70.6%，明显高于行业平均水平(约50%) 。

（图片来源：沙利文研究报告）

与此同时，研发投入激增是巨额亏损的另一重要原因。

招股书显示，商汤三年半的合计研发支出达69.91亿元；而旷视在报告期内的研发投入力度相对稳健，伴随营收的增加稳步提升；云从最不稳定，2018年全年的研发投入只有1.48亿元，营收占比为30.6%，到2020H1，对应的比例是112%；依图的研发费用占比始终保持在90%以上，2020年上半年超过了100%。

九合创投创始人王啸在接受App独家专访时表示，营收不及预期，研发投入巨大，导致现在AI公司整体水平和它的估值水平存在倒挂，这可能是一个阶段性现象。而且，AI企业确实有估值溢价存在，产品收入也有一定的滞后性，但他认为，这只是一个阶段性现象。只要它是一个有价值的公司，长期价值一定是非常大的。

那么，商汤们何时才能盈利？

康鑫则对App表示，目前 AI 技术本身是需要和云计算进行结合的，关键在于如何通过技术迭代升级，更高效地推动AI+SaaS在应用场景落地应用，。虽然目前AI落地方向偏重安防、园区智能等领域，但随着解决方案、技术服务的提升，智慧养老、智慧金融、智慧公安等领域是下一个增长点。

王啸认为，5年内，这类能创造真实价值的AI公司获得盈利是没问题的。

在尤忠彬看来，中国目前还是处于AI技术的发展初期，企业优势在于应用场景丰富。所以说能看到中国很多AI企业布相对布局在一些技术相对比较成熟，应用场景比较清晰的这样的一些技术层和应用层。因此，商汤、依图这些AI公司未来需要体现行业垂直效应，积极参与到AI产业生态系统中，彼此互补才能形成大规模营收效应。

不过，康鑫在接受App采访时提醒称，大部分AI独角兽（指商汤、旷视这类公司）目前只专注于人工智能这一块业务，云计算、大数据、硬件、软件等还未完全搭建好，目前所形成的生态，远不及腾讯阿里这些科技巨头们，毕竟后者有着更多人才、技术、资金等。在未来，AI企业将面临更激烈的竞争。

十年前，还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计算机博士的印奇，就拉着同在微软实习的唐文斌创办了旷视科技。此后，纽约大学当研究员的朱珑选择辞职回国，与时任阿里云技术总监林晨曦成立了依图科技；商汤科技的创始团队诞生于香港中文大学多媒体实验室，包括汤晓鸥教授及实验室的核心成员；云从是从中科院孵化出来的，在业内有“AI国家队”之称。

数年间，AI风口之下，头部资本机构们都在重仓押注AI独角兽，“AI四小龙”各个都化身融资机器。据企名片Pro数据，从2011年10月至今的10年中，中国AI行业共获得2169亿元人民币融资，97%发生在AlphaGo击败围棋世界冠军之后，投资方包括红杉中国、高瓴创投、启明创投、真格基金等。其中，融资最多、估值最高的“AI 四小龙”在递交招股书前总共筹集了约75亿美元——跟同期成立的字节跳动在2020年之前的融资总额差不多。

不过，长期投入巨额研发费用、造血能力不足、取代性高、自身技术难以应用化等问题，成为了市场对于AI公司的质疑。“AI四小龙”如今的内外交困，无论是机构的悲观预期还是缩水的估值，又或是自身经营上的难题，归根结底还是干货太少。因此，包括商汤在内的“AI 四小龙”一直没有办法撕掉“盈利难”这一重要标签。

2019年，支付宝终止与旷视达5年的合作，选择自研人脸识别算法；商汤曾为抖音等平台提供短视频滤镜服务，后来字节自研算法，双方合作终止，2020年6月，字节通过火山引擎对外提供视频滤镜服务，与商汤竞争。

旷视科技早期投资人、启明创投创始主管合伙人邝子平在2019年参加一场活动时说，一个创业公司如果专做人脸识别、语音识别，“竞争壁垒、技术壁垒其实并不是那么深。”

随着AI学习开发框架工具TensorFlow、PyTorch等日趋成熟，技术研发门槛不断降低。李开复曾指出，以前学 AI ，可能要读博士，再练3年才能用。现在计算机背景的学生，哪怕不太懂AI ，花5周就能训练成AI工程师。

康鑫认为，今天的数据驱动AI已经到达了一个瓶颈期，接下来要注重 AI 落地变现，到行业细分场景中实际应用，并非简单做一些支付、刷脸、轨迹等，而是利用丰富的数据、丰富的企业落地、丰富的AI 场景，不断孵化、衍生，在脑机接口、机器人、自动驾驶技术等领域展现商业化目标。“元宇宙”都来了，未来通过AI驱动虚拟现实技术，人机共生”将进入生活方方面面。他相信，AI黄金十年即将到来。

有业内人士表示，AI技术公司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的定位、方向都大同小异，技术的差异不过几个月、半年，谁都想先一步搏上市，成为真正的AI第一股，更何况，没有其他更好的退出方式了。

今天，商汤迈出了资本化的脚步，这对于市场来说，是一次新的认知机会。那么对于沉浮八年多的中国“AI 四小龙”来说，如今的IPO之路，也将是其商业版图资本闭环的最后一战了。（本文首发App，作者｜林志佳，编辑 | 盖虹达）

关键词： 互联网 人工智能 企业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