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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诞在最近播出的《脱口秀大会》第五季里看似无意地提到“漫才大会”时,屏幕前的观众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信息。
“我没听错吧,漫才大会要来了?”
“终于要来了,期待!”
“想看肉食动物(注:在今年的《脱口秀大会》很受欢迎的一对漫才组合)上漫才大会。”
可能一些新观众还在对“漫才”是什么一头雾水的时候,不断飘过的弹幕已经在提醒他们——你们落伍了。
漫才本是一种来自日本的喜剧表演形式,类似中国的对口相声。一部分观众最早知道漫才,是因为2016年Netflix播出的一部讲述一对漫才师徒故事的日剧《火花》。
而更多观众开始听到漫才,是在最近两年的《脱口秀大会》里。
——同样是站着靠语言和肢体表演的漫才,在一档原始创意来自欧美国家的中国脱口秀综艺节目里找到了生存空间。
去年肉食动物闯进《脱口秀大会》第四季总决赛并获得第七名,漫才在中国观众中间开始收获前所未有的关注。肉食动物随即开始了一轮千人剧场级别的漫才专场全国巡演,门票一度售罄。
综艺节目缩短了漫才在中国的“成名”时间。
这其实也符合如今包括脱口秀在内,许多新喜剧在中国的发展轨迹。就比如去年米未传媒推出的《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一季,让很多观众第一次对sketch和默剧等喜剧形式有了直观感知。
如果说以上是喜剧综艺给喜剧本身带来的正面影响,那么随着喜剧综艺越来越成为一种常态化的存在,其“副作用”也开始显现。
尽管捧红了一众脱口秀演员,把漫才推向了千人剧场,但正在播出的《脱口秀大会》第五季却因为节目里嘉宾周迅忘记为选手拍灯,那英点评的不专业,以及李诞过于明显的偏心自家公司演员的举动等等“小”问题,让气愤的观众集体打出了一星。
4.9的豆瓣评分,是《脱口秀大会》史上最差成绩。
而当我们回顾喜剧综艺在中国的发展,就会发现现在所有这些好与坏,都是有迹可循的。
从春晚和小品说起本文要讨论的喜剧综艺,指的是内容以某种或多种特定的喜剧门类为主,并包含完整演出内容的综艺节目,只包含搞笑元素的综艺节目先不做讨论。
中国最早的喜剧综艺,可以追溯到80年代的春晚。第一个被称作“小品”的喜剧形式出现在电视上,就是1984年春晚上由陈佩斯和朱时茂主演的《吃面条》。
到80年代末,春晚中已经可以见到比如相声、小品和南方的滑稽戏等今天大部分的喜剧形式。
小品和喜剧挂钩,实际上也经历了一个发展过程。据说当年部队下基层演出,因为空间小、时间短,要让战士们开心,加入搞笑的元素就成了必然,到后来这种表演形式通过电视传播到大众范围,被观众接受和欢迎,小品也才变成了“喜剧小品”。
而真正让喜剧在电视屏幕里常态化的,是央视在90年代初开播的《综艺大观》和《曲苑杂坛》两档节目。
尽管还不能称之为喜剧综艺,但两档节目在编排上都包含了相声、小品、魔术、歌舞、杂技和评书等形式,也成为后来喜剧综艺的雏形。其中《综艺大观》也是中国电视史上,“综艺”二字第一次出现在电视节目名称里。
综艺研究者周逵曾如此解释喜剧早期在电视节目中出现的必然性:
这种“喜剧形式作为电视节目一部分”的状况,一直持续到21世纪初。
早期电视节目中出现的喜剧表演,常常包含讽刺黑心老板,臃肿机关机构,嘲弄虚假广告等讽刺时事、揶揄人性的内容,而到2000年后,随着以春晚为代表的电视节目舞台越来越华丽,讽刺性喜剧作品表达也越来越圆润。
以小品、相声为代表的语言类节目在春晚中逐渐退居二线,也慢慢“坍缩”到一些搞笑类综艺中,于是才有了后来专门的喜剧综艺。
东方卫视和《东方夜谭》要谈喜剧综艺在中国的流变,上海东方卫视是一个绕不过去的机构。
21世纪初,各地方卫视开始寻找各自的差异化竞争优势。比如当时北京卫视以曲艺节目、文化类内容见长,湖南卫视则以《快乐大本营》为招牌,开始强化其娱乐综艺的属性。
也是在这个时候,东方卫视开始选择与脱口秀牵手,在2003年推出了一档叫做《东方夜谭》的脱口秀节目。这也是国内最早、也是第一次取得成功的脱口秀节目。
哪怕是现在看来,东方卫视的这一选择都非常超前。
因为相比较其他电视台许多基于本土文化策划的节目,《东方夜谭》有着非常明显的文化引进的属性。据说,《东方夜谭》的创始人之一、派格传媒的老总孙健君在美国生活过很多年,他非常推崇美国著名脱口秀节目《The Tonight Show(今夜秀)》,曾带回过很多带子回来给大家看。
也是在几乎同期,字幕组开始在中国兴起。他们开始自发地翻译、制作像国外的《囧司徒每日秀》(1996年开播)等脱口秀节目,也让脱口秀在国内的播出具有了一定观众基础。
《东方夜谭》被认为是真正意义上的美式脱口秀在中国的平移。它的主创团队来自2000年几个在西祠论坛上认识的年轻人,他们曾在一起制作过一档没有被播出的时事类评说节目《星期八》,这档风格辛辣、充满了挖苦和讽刺的节目也成为《东方夜谭》的雏形。
2003年10月23日,《东方夜谭》在东方卫视首播,主持人则是在2002年离开央视加入东方卫视的刘仪伟。
《东方夜谭》主持人小蔡(左)和刘仪伟(右)
《东方夜谭》开创了中国脱口秀节目的先河,其节目形式和风格完全不同于当时流行的谈话类节目,一主一辅的主持搭配也让观众眼前一亮。
2005年,《东方夜谭》以全年平均2.1%的收视率,成为国内成为日播节目的收视冠军。
但就像所有综艺节目到最后都会遇到的问题,在节目日趋成熟之后,《东方夜谭》逐渐失去了新意,讲笑话开始变成一种机械的技术工作。并且脱口秀本身的讽刺特性,也越来越多地遇到“很多话都不能说”的现实矛盾。
喜剧综艺很重要的“时效性”也因为当时的技术条件无法得到保证。《东方夜谭》是在北京制作,然后把带子寄到上海播出,这其中往往需要一周的时间,主创胖胖曾在当时接受采访时讲过一个例子,
“有一次我们做了一个北大的事情,结果几天以后人家就登报认错了,但是我们的带子刚刚寄到上海,没有办法,就播出去了,后来还挨了批评。”
《东方夜谭》最终也随着选秀综艺在国内迎来高潮而失去了光环。2006年,伴随东方卫视最新开辟的《我型我秀》和《加油好男儿》两档选秀节目,播出三年的《东方夜谭》也宣告停播。
尽管如此,《东方夜谭》还是像一颗种子,催生出了东方卫视后来的《壹周立波秀》、《今晚80后脱口秀》和《金星秀》等一批电视脱口秀节目,被认为是中国该节目形态的启蒙者。
喜剧综艺迎来百花齐放以《东方夜谭》为代表的喜剧综艺停播后,喜剧综艺在国内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2013年,随着限娱令的颁布,歌舞类、真人秀类综艺骤减,喜剧综艺节目才又开始呈现出井喷式增长。当时有统计指出,仅2014-2015年两年间,就有50多档喜剧综艺在国内各层级电视台播出。
这一时期有两档具有代表性的喜剧综艺:
一档是2012年开播的《今晚80后脱口秀》,代表脱口秀节目的出圈;另一档是于2011年开播的《谢天谢地你来啦》,代表不同于脱口秀的另一种喜剧形式“即兴喜剧”综艺在中国的兴起。
《今晚80后脱口秀》区别于《东方夜谭》的地方在于,后者是对国外脱口秀节目的原样复制,而《今晚80后脱口秀》则将舶来品文化与上海的海派文化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
并且比起受限于硬件设备,只能在狭小的空间进行录制(稍微一动就会出镜头那种)的《东方夜谭》,《今晚80后脱口秀》也给脱口秀赋予了一套完整的视觉表达体系,比如包含一系列固定仪式,上场方式和背景音乐等等,使得脱口秀节目的舞台呈现更加完整精致。
而在综艺研究者周逵看来,这种形式感很重要,凭借画面和声音,能让观众立刻入戏。
《今晚80后脱口秀》因此也确立了这类喜剧综艺样态的社会接纳度。
不过当时脱口秀并不是喜剧综艺的全部,这一时期一些电视台也开始在综艺节目中尝试对其他喜剧形式的探索。央视的《谢天谢地你来啦》就瞄准了即兴喜剧。
2012年《中国好声音》第一季的开播在中国电视行业引发了版权引进的风潮,崔永元担任主持的《谢天谢地你来啦》也正是央视引进澳大利亚即兴喜剧节目版权的产物,且几乎与原版《Thank God You"re Here》一模一样(连标题都是直译而来)。
《谢天谢地你来啦》的重要影响在于,它激发了许多普通人进入喜剧创作的热情,节目播出后,也一度令线下的即兴喜剧变得火爆起来。
除了脱口秀和即兴喜剧,这一时期的喜剧综艺还呈现出一种“大融合”的特征,也就是在同一档喜剧综艺里,开始出现多种喜剧门类同台竞技的情况。
2015年开播的《欢乐喜剧人》正是此类节目的代表。
《欢乐喜剧人》的导演施嘉宁最初对节目的构想,就是要为中国的喜剧人打造一个平台,
在这样的目标下,《欢乐喜剧人》号召了中国几乎所有有着一定影响力的喜剧表演团体和演员,其中就包括了刘老根大舞台、德云社、开心麻花,以及后来的大碗娱乐等等。
在推动整个喜剧行业发展、交流的同时,《欢乐喜剧人》也直接促进了此类节目的商业价值的提升。在此之前,喜剧综艺并未得到商业认可,广告主对于文化产品的估值,主要取决于参演艺人。
而随着《欢乐喜剧人》的出圈,喜剧综艺也逐渐进入到了一种有商业保证的健康可持续的状态。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样的“大融合”,也为后来各种喜剧类型拆分出各自的喜剧综艺奠定了基础(虽然在最开始许多喜剧演员曾对“将不同类别的喜剧人集结在一起竞争名次”感到抵触)。
喜剧综艺的分流和争议直到《欢乐喜剧人》,中国的喜剧综艺基本都还是以国内各层级电视台为依托播出的,而后随着互联网逐渐入侵人们的生活,2015年以后,各视频平台开始慢慢取代电视台,成为人们观看喜剧综艺的主要渠道。
越来越多的网络原生喜剧综艺开始产生。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2017年开播的《吐槽大会》,这档节目的主创编剧团队均脱胎于东方卫视已停播的《今晚80后脱口秀》,由笑果文化和企鹅影视联合制作,并在腾讯视频独家播出。
相较于电视台,平台给了喜剧综艺更大的制作自由度。这一阶段的喜剧综艺,也呈现出了各立门户、赛道细分的发展态势。这也可以解释德云社和开心麻花各自的“团综”,《德云斗笑社》和《麻花特开心》的出现。
喜剧综艺发展至此,事实上已经进入了一种相对成熟的状态。这一方面意味着喜剧综艺节目不再以创作者的创作意志为核心,而是平台、公司意志加上艺人的创作意志混杂在一起的产物。
当喜剧综艺的大众认知度越高,影响力越大,也就不得不把舆情作为内容制作的重要考虑因素。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近两年,《吐槽大会》会被诟病为“洗白大会”,以及以脱口秀演员杨笠的事件为代表的“喜剧应不应该冒犯”之类的问题会被拿出来认真讨论。
2020年脱口秀演员池子从笑果文化出走,或许也能成为喜剧综艺使喜剧大众化后,随之而来一系列副作用的注脚。
而另一方面,许多成熟的喜剧演员经过之前各种喜剧综艺的“磨炼”,其创作素材也在逐渐被消耗。近两年《欢乐喜剧人》口碑与影响力的下滑,也被认为是由于喜剧节目的产出速度远远超过了演员们线下创作的周期。
于是这一阶段的喜剧综艺,也进入到了“头部带尾部艺人”老带新的时代,越来越多喜剧新人选拔类的喜剧综艺开始出现。
不管是笑果文化的《脱口秀大会》,米未传媒的《一年一度喜剧大赛》,还是央视的喜剧人才选拔节目《金牌喜剧班》,甚至是看起来有些剑走偏锋的打着“有趣综艺新偶像”选拔旗号的《认真的嘎嘎们》,无一不是这样的例子。
而“老带新”的问题,现在的《脱口秀大会》第五季已经有了说明。
当观众对一档喜剧综艺的关注和讨论,开始变成嘉宾有没有拍灯,点评是不是到位,选手晋级是不是有暗箱操作之类,而不是喜剧本身是否精彩好看的问题时,喜剧综艺实际上已经和它开始的出发点相背离。
这个时候也很难讲喜剧综艺之于喜剧行业,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但不论如何,对于如今绝大部分想收获观众的喜剧演员来说,喜剧综艺已经被验证过是一条虽艰难但有效的途经,喜剧演员依然需要这样的舞台来实现进步。
而当生活越来越充满不确定时,观众也需要有更优质的喜剧作品带来慰藉,甚至从中获得力量。
喜剧综艺需要更好的引导,虽然个中过程并不容易,但诸位喜剧综艺导演和制作人们也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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