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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快忙不过来了。
从年初至今,先后追完《开端》《人世间》两部爆款,借《猎罪图鉴》拾回了一丝对悬疑剧的信心,又开始在相继上线的《余生,请多指教》《影帝的公主》《与君初相识》《心居》中进行选择。题材类型遍及时间循环、现实主义、悬疑、仙侠、都市爱情等,但其中除了《猎罪图鉴》,全都属于IP改编。
这当然不值得惊讶,回顾近10年的影视行业,尤其是剧集市场,IP改编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
2011年,《步步惊心》《甄嬛传》的热播,让网文IP进入制作端视野,相比“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原创,改编显然是一条“捷径”,也由此成为热潮。事实证明,IP改编剧不仅可以捧演员、为影视公司树招牌、引领创作风向,还能在关键时刻助推视频网站一把,2017年的《盗墓笔记》推广了会员模式,2019年的《陈情令》打开了超前点播的大门。
有人尝到了甜头,自然有更多人愿意放手一搏。据从业者们回忆,2012年到2014年间,IP的版权费就已经上涨近10倍,到了2015年,头部IP可以卖到大几千万、甚至上亿。与此同时,失败案例才是大多数,迷信IP导致的行业乱象也屡见不鲜。据了解,曾有资深制片人砸进全部身家买下千万级IP,项目告吹后只能转行回老家卖桃子,就是因为决策时轻信了数据。
不过,如今的另一番景象,让这个话题有了新的讨论空间。
这两年,资本已逐渐带着热钱离场,平台近来也在收缩战线,影视寒冬期没有结束,反而在走向更冰冷的阶段,IP端率先感受到了寒意与变化。一方面,版权成交量只有高峰期的十分之一,中腰部IP的处境尤为尴尬,但头部资源仍然有市有价,“头部作者光是大纲都能卖到一两千万”;另一方面,主旋律回流、现实题材抬头,《人世间》成爆款,严肃文学成“抢手货”。
值此关键节点,河豚影视档案也想进行一番了解,行业追捧IP以来,从业者们如何看待其中的得与失?当泡沫消失,又要如何继续借力IP书写未来?
01、行业降温,IP身价昔非今比?被问及当下头部IP的价格时,制片人陈益韬的回答是:跟一线演员差不多。他解释,“如果是马伯庸,肯定要两三千万,一千五可以买到丁墨的,匪我思存要一千到一千五,我说的已经是腰斩后的价格,以前头部的价格更贵,当年那些大IP过亿的也有,唐家三少的《斗罗大陆》肯定过亿。”
所谓的当年,指的是2016年前后,经过两三年的争相抢购,IP版权费溢价至顶点。
2015年的媒体报道显示,顾漫曾在2011年以数十万元的价格将《何以笙箫默》的电影版权卖给乐视,2014年版权到期后,以七位数转手卖给光线,价格翻了近十倍。而这种涨幅在当时属于普遍现象,更夸张的案例也不是没有。据了解,原盛大文学CEO侯小强最初向影视公司推荐网文《史上第一混乱》时,开价10万但无人问津,仅一年过后,就有买家为了将其版权收入囊中掏出200万。
于正也曾在论坛上公开表示,在他接触的诸多网文中,排不上名次的版权费30万起步,有成功改编项目的作者再出新文,能卖到500万以上。另有从业者回忆,一部拥有上千万阅读量的作品,可以轻易要到200万。
从吆喝着卖到人人求买,当供需关系发生变化,恰逢行业进入不差钱的阶段,斥重金买IP被当成赢在起跑线的行为,也就出现了那些令人咋舌的数字,如前文所述的大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头部价格。
小娱翻看了六家影视公司的2021年半年报,包括唐德、欢瑞、华策、稻草熊、慈文和华录百纳。财报数据显示,这六家公司原材料的账面余额共计11亿,原材料指“公司为拍摄影视剧购买或创作完成的剧本支出”,IP含量不言而喻。那么换句话说,直到去年年中,其IP库存体量达到近11亿。
而价格水涨船高的原因是,尽管平台、版权代理方都有各自的评价体系,但IP版权的定价始终没有统一标准。数据突出的好卖,比如作品阅读量、收藏量或作者粉丝量高的那些;有时候也无需看数据,如果有冷门IP被知名制作方相中,甚至不用等拍出来,作者的其它作品就不再愁卖,至于写到哪里及写得如何,都不是最重要的事。
可以作为参考的是海外IP,版权费一直较低且稳定,“头部韩国漫画的大概是一百多万,东野圭吾这样很有名的作者,可能都不到两百万,只看内容的话,性价比是很高的。”从业者卡卡说道。
直到寒冬来临、行业洗牌,处于供给侧源头处的IP端有了变化。
过去,头部项目的盘子越搭越大,却不乏质量堪忧者,原因与IP有一定关系。制作方的大逻辑是:我都花这么多钱买IP了,其它环节不得跟上?但反过来,也可能会因为在买IP阶段投入过多,总有些该跟上的地方得过且过。
而如今,随着预算缩减,IP在项目总成本的占比也在下降,“最高的时候能占到20%,现在普遍控制在5%到10%。”
所以,IP版权成交量和成交价的整体趋势也在走低。卡卡告诉小娱,“去年下半年开始,成交量可能是原来的十分之一,大家手里都有库存没消耗,好IP之前就被买得差不多了,加上都在减预算,对IP的购买欲就没那么强了。”
成交价的变化则更为微妙。库存IP的贬值显而易见,因为项目在开机前两天突然叫停,陈益韬的公司华晨美创遇到了一些困难,为此低价出售了部分IP分散资金压力,“有十几、几十万的小IP,也有大一点的,一千万、五六百的。”有些三百到五百万买入的IP,都被打半折转手了。但他表示,虽然是为了平仓,价格浮动也是参考市场供需状况而定的。
整体上,价格再跌也不会回落至IP热潮之前的水准。梯队不同情况也有别,头部IP依旧能卖到千万级,小一点的IP还是在几十到一、二百万不等,价格跳水最严重的是原先大几百万的中腰部IP。
卡卡解释,这与制作端内容策略的变化有关,“现在影视公司和平台都很谨慎,腰部是最吃力不讨好的,钱不少花,效果又难出,与其这样不如做两头的,要么做S级大剧,要么做小体量的剧走分账,或者是微短剧。”
据木本水源创始人赵丽娟观察,最近半年的显著变化是,大家对能做微短剧的IP有集中需求,“问询和成交得都很多。”所以在她看来,不能将当下的变化简单粗暴地定义为IP不值钱了,输出方式的体量不同,IP价格自然也不同。
而站在版权代理的角度上,优化内容是眼下的重点。她表示,公司自2020年起就不再盲目扩大储备,而是维持在一定数量的同时,更注重把关内容。
概括来讲,一方面是在原有基础上拓宽题材的丰富性,另一方面是在创作上给作者更多的建议和帮助。后者也呼应了平台侧的变化,有平台制片人对小娱透露,过会率变低后,团队会参与到制片方的额前期策划,复盘内容上的问题。由此看来,随着行业趋于理性,“回归内容初心”未必会成为一句口号。
此外,IP版权的买卖之间也反映出题材风向的变化。前些年的大热题材,都在不同程度上遇冷,有平台处理了部分穿越、宫斗、宅斗IP,耽改叫停后,耽美IP自然受牵连。
现阶段比较受欢迎的是现实题材,一类是《人世间》这样的严肃文学,一类是探讨婚恋、育儿等社会话题的作品。一直以来,制作方对悬疑、涉案类IP的问询都很多,但考虑到审查风险,又相对谨慎,而且质量好的IP也确实被买得差不多了。
02、第一个十年,IP如何纵横而过?从《步步惊心》《甄嬛传》热播引领起的风潮算起,IP改编这种创作模式已经走过了第一个十年。那么一直以来,为什么行业会执着于IP改编?
往前复盘,2015年的《伪装者》《琅琊榜》让更多年轻观众知道了正午阳光,将其视为国剧招牌,谍战剧逐渐变为偶像型演员转型的跳板;2017年的自制剧《盗墓笔记》一度导致爱奇艺的会员注册通道瘫痪,平台内容自制的方向得到印证;2018年的《镇魂》让耽改剧成为热门赛道,年轻男演员多了一条走红路径;2019年的《陈情令》开启了超前点播的大门,一个新增长点由此出现……
在一些具有关键意义的时刻背后,总有IP改编剧的身影,作者、平台、影视公司及演员都在不同程度上成为受益者。
同时,具体到内容开发上,IP也有其受欢迎的原因。一方面,它对创作风向有一定的导向作用,比如过去几年的热门题材:穿越、宫斗、权谋、仙侠、耽美、悬疑。另一方面,在剧集策划王姐看来,做IP改编剧的优势在于可以缩短创作周期、节省内容成本,这与当下项目开发的模式有关。
一般来说,项目开发的起点在策划这里,拿着故事主线、人物小传等内容与平台沟通,如果对方感兴趣,再找编剧写出前5集的剧本,然后再去过会。在这个过程中,需要策划具有很强的创作能力、甚至要指导编剧,公司还得向编剧支付片酬。而现实是,很多制作公司的策划都还是经验有限的从业者,从零开始策划的难度显而易见,如果有一个现成的IP,情况则要好得多。
但不可否认,IP改编的反面教材更多,有利于创作的一面也基本是较为理想的状态。某种程度上,成功案例一度让行业迷信于IP,从业者们也见证过各环节踩雷的种种可能。
从制作方的角度来看,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是价格和质量不对等。
卡卡表示,在IP被抢购的时期,有大量浑水摸鱼的作品被卖出。好内容不是没有,但发挥稳定的作者却是少数,且有可能是“出道即巅峰”,后续作品的质量并无保障。
2017年左右,在专职写小说之前,王食欲做过一段时间编剧,有位制片人朋友自掏腰包买下了一部所谓的起点大神文,邀请她一起开发,她回忆道,“那是个古代架空文,前一百多章都是古代背景,写着写着突然出现了汽车。”看到这样的描述也不难猜测,项目没有开发出来,一千多万的版权费随之蒸发,有二十多年经验的制片人也直接被行业“清零”。她后来得知,对方已经彻底转行,现在在老家种水蜜桃。
让人困惑的是,为什么资深从业者也会决策失误?在王食欲看来,这是被流量裹挟、盲目跟风的代价。只看数据无法判定作品是否适合改编,很多时候数据好并不代表写得好,而是有的读者不挑,又对某个类型有偏好,而作者也会为了拿到更多的电子书分账在情节中注水。
这当然属于较为极端的案例,而无一例外,如果IP质量欠佳,已经买单的制作方都只能靠接下来的创作环节补救。编剧阿发告诉小娱,包括自己在内的很多同行都经历过“硬着头皮打工”的时刻,“有些改编可以用重写来形容,还有些一看就知道改不出来,签合同的时候就只看大纲的开价,如果我们只是对方找的第一拨编剧就更不用指望太多了,现在一个项目换好几批编剧很正常。”
看起来,IP作者成了拿钱走人、皆大欢喜的躺赢者,但事实并非如此。项目的问题也极有可能出在改编环节,拖了作者和IP的后腿,尾鱼就曾在微博公开表达过不满。
究其原因,关键一点是制作端的开发能力有别。
王食欲与爱奇艺文学合作的《不上班的年轻人》正在竞标中,此前的《妻子是制片人》《生活没有太多眼前苟且》等作品都已出售了影视改编权,买方包括平台、影视公司和导演的个人工作室,而其中有一部的制作方调整经营战略,已经明确表示停止开发,她只能等到版权到期后二次售卖。
这也是很多作者会遇到的情况,尤其IP热潮开始后不过两年时间,影视行业就进入了寒冬期,大大小小的公司自身稳定性尚且是个问题。
此外需要作者注意判断的一点是买方的开发意向,她告诉小娱,有的买方会把版权年限开得很长,“如果有一上来就谈15年的,我一般直接拒绝。”这看起来就像是买方在给自己留后路,年限长意味着可以把战线拉长,也说明近期开发的意向很低。另一种可能是买方并不打算真的开发,而只是想囤个IP作为无形资产,方便公司的下一轮融资。
纵观以上各环可见,那些吸引从业者投入其中的成功案例均属稀有产物,而IP改编盛行的十年来,伴随行业的起起落落,得失之间值得计较之处也很难细数完全。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当制作端陆续收缩成本、行业回归理性时,IP端最早感受到了潮汐变化。某种程度上,它依然是头部玩家的“游戏”,有市有价者占据塔尖。
但从业者们的共识是,既然这种创作模式已经逐渐成为主流,市场需求就会始终存在,那也不必排斥“挤干净泡沫”的趋势。他们相信,泡沫流失会让优质内容有望“浮出水面”,而越发多样化的IP开发方式也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行业降温又如何?它也可以是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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