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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竞争激烈的暑期档里,一部具备东北特色,又有诗意气质的悬疑剧《胆小鬼》在优酷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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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冰冷的土地上,四个少年少女有着特殊的生活经历。男主人公秦理的爸爸是杀人犯,后来他也过着晦暗、阴鸷的生活;女主人公黄姝的妈妈是通缉犯,她因为容貌被觊觎,遭坏人痛苦虐待;而剩下的男孩王頔、女孩冯雪娇,虽然过上了看似幸福的生活,却也因一时的胆小,抱憾终生。
就像郑执在原作中写道的:“人这一辈子,唯一逆生长的就是胆量——青春期的第三个发现。”
写《生吞》这本书时,郑执只用了七周的时间,就完成了18万字的篇幅。在《人物》的报道中,他坦诚地形容当时的写作心情——“那是一种完全失序的状态”。
这样的写作体验虽然情感充沛,但在情节方面,也有很多遗憾需要修补。2019年,在决定和柠萌影业合作将《生吞》影视化后,郑执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
与此同时,柠萌影业的工作人员也将这本小说递交到合作过的主创、《三十而已》的导演张晓波手中。
张晓波只看了十几页,就被其中过往青春年少间最纯粹的感情打动,“那些最真诚的内容,我都能感受到,这是我们两个合作的基础。”他告诉娱刺儿(ID:yuci-er)。
从《生吞》到《胆小鬼》,从18万字小说影视化为16集剧集,这部短剧,做起来并不简单。
“改了11稿”一部好剧从名字开始定调。
主创团队觉得《生吞》听起来有些“凶猛”,不算一个常见的词汇,脱离情景后更是没有办法让观众一下子理解其中的深意。
拍摄的时候,剧组名字仍然叫《生吞》,但在影视化的过程中,大家始终在寻找更为合适的剧名,起了很多个。《胆小鬼》这个名字张晓波一开始觉得一般,但越往后拍越觉得很贴近故事的核心:“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有胆小和怯懦的瞬间,正是因为王頔和冯雪娇的胆小,才使得好朋友秦理和黄姝悲剧的发生,很扣剧集的主旨。”
而这个主旨,也是编剧及原著作者郑执想要弥补的遗憾。相较于《生吞》的悬疑节奏,《胆小鬼》更着重刻画四个少男少女的形象,彼此间人物关系、情感流动,都用了大量的篇幅去描绘。
剧集的整体节奏变慢,悬疑感降低,但青春的友谊,成长的命运却暗潮汹涌,变得更为厚重。
张晓波回忆起剧本的改编过程,觉得这个16集的短剧并不好写,其中充满了创作者的直觉,也充满了艰辛。
《胆小鬼》的剧本修改,达到了11次,前9稿基本推翻重写,到第9稿才敲定了改编的大致方向。等剧本完成,两年半的时间过去了。
提起剧本改编阶段,张晓波觉得郑执很难,“剧本最难的,就是选择一个合适的叙事路径,每尝试一次路径,我们就想做出一点新的东西,结果不停推翻想象,直到第九次才有了眉目。两年半的时间,挺漫长的,对于编剧也是痛并快乐的。”
一开始,团队想与原著小说一致,做悬疑线。在改编的过程中,复盘每个主演角色视角的故事真相后,大家才发现,悬疑只是一种思路,但并不是故事内核中最重要的情感表达。
叙事焦点、叙事角度一变再变,整个故事的结构也不断解构与重建。直到第九稿剧本,团队才确定了《胆小鬼》的基调是以“人生命运”为主,以秦理为主要视角,写“人物命运的悬疑”而不是“案件的悬疑”。
而前者的悬疑性未必会比后者差。
找到方向后,就是故事细节的处理,哪里保留,哪里需要将矛盾推向极致,增添新的情节,如何将所有的线索扭成一股绳,完善故事的逻辑性,又是主创团队的一番论战。
张晓波觉得,11稿后的剧本,在人物上更简洁,也变得更加深刻。《胆小鬼》中,故事的主角有四个,分别是两位男生秦理和王頔,两位女生冯雪娇和黄姝。
郑执删减掉了原著中的另外一位少年“高磊”的戏份,把他变成揭开真相的线索之一,将五位少年简化为四位。
“相当于是把高磊踢出局,用更多的篇幅去写其余四个人之间的友情。”张晓波觉得,前期四个主人公的友情越深厚,结局给人的冲击就越大。
第四集中,警察越过坚实的冰河,到另一面的森林中追杀枪杀案的凶手。原著小说里,警察共追击了四个人,到了剧集里,实际上只抓了两个人,完成了两个人的审讯,其余的情节则被张晓波删减。
原因只有一个,体量太大,影响了四个少年的命运纠葛,容易让观众抓不住剧集重心。
这几乎是全剧剪辑的思路。妈妈被通缉的黄姝身份特殊,入学时身后跟着警察的画面,被同学们议论纷纷,张晓波原本拍摄了黄姝被大家欺负的画面,来突显人物的悲剧性。
被霸凌的情节,情感冲击大,能更容易锁住观众的眼球。但他看完之后,把这个强情节的内容也删除了,“一进学校就呈现黄姝的悲剧,我认为有点早。另一方面,我还是想尽量保住四个人温情的画面,温情要大于残酷。”
悬疑不重要,冲突也不重要,11稿最终的结果,只是想要观众看到四个年轻的少年如何走到一起,友情一步步加深,但又一步步跌入命运的深渊中,一切都娓娓道来。
郑执曾说过,每个故事有一百种,乃至一万种讲法,但只有最合适的那一种。团队坚信,《胆小鬼》是《生吞》最合适的那个讲法。
“一个意象”和“两个困难”16集的《胆小鬼》用将近100天才完成拍摄,这个体量,这个时长,完全可以拍一部30集的内容。
前期准备工作有一部分耗费在雕塑场景的搭建上。
学校花坛处有一个四人雕像,少男少女手牵手,围成了一个圈。这个标志性的建筑经常充当剧情进展的背景板。友情在,雕塑在,友情出现裂痕,雕塑倒塌。
有网友看到了这一细节,分析雕塑是四个人命运的象征。
张晓波知道后内心很惊喜,这是他作为创作者铺陈的小细节,没想到被大家发现了。
这个具有隐喻作用的花坛雕像位置,团队是在一个垃圾场中找到。刚到达这个地方时,花坛前的楼已经彻底废弃掉,满地都是垃圾,团队只能一点一点把垃圾全部清除。
在这个过程中,张晓波还设计很多其它雕塑形象,但最后只保留四个人,紧紧围绕着主线展开。
他透露,雕塑方面很有讲究,也不止意象性强的四人雕塑,“观众在剧中能看到的所有雕像,基本都是我们自己搭建的。”
雕塑和小说的叙事,有一定的整体性。80年代末90年代初,雕塑几乎是东北每个工厂的标志性建筑,不仅有地域性,也有年代感。
张晓波将这种风格也转移到了剧集当中,但符合时间的雕塑已经很难在现代找到,他便找团队花三个月的时间,来完成所有雕塑的设计与搭建,包括开场枪杀案发生地的雕塑、校园门口雕塑,花坛中的雕塑等。
雕塑之外,雪也是这部剧独特气质炼成的秘诀。
冬天东北戏份,最不能缺少的就是雪,黄姝的扮演者王玉雯赤身躺在真实雪地里拍摄的那场戏让人印象深刻。其实整个拍摄期中,由于雪量并不多,在一些场景里为了能在视觉上带来更多区域特色,剧组只能选择“人工铺雪”,导致剧中90%的雪景,都是剧组拼出来的。
最难的是要在铺雪的同时拍夜景。而全剧的夜戏达到了70%,再加上铺雪的工作量,一度加大了剧组的拍摄难度。
对于张晓波而言,类型剧并不难拍,但16集的短剧,最后还是耗费了近100天的时间。
铺雪是最难的,其次是抠演员的表演,“一点一点扣表演,也很浪费时间。”
《胆小鬼》的拍摄方式并非是按照时间线依次拍摄,而是依据场景而定。
1999年校园的场景加工完后,就在这里将所有的相关内容都拍摄完毕,这种方式能够捋清楚100多个场景的戏份,但也导致团队要进行1999年、2001年、2011年三条时间线穿插的拍摄方式。
挑战也来到演员身上。同一个场景,当故事发生在1999年时,四位主人公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当故事镜头一转来到2001年,黄姝已经被害,秦理已经戴上助听器,其中心态的转变需要演员在一瞬间就调整好。
最典型的是四人相约去冰场滑冰的戏份。冰场有两个戏份,一个是校园时期,冯雪娇和王頔心无城府,互相打闹。另外一个戏份则是成人时期,十年之后两人重新回到冰场,只剩下命运的唏嘘。
拍完第一场戏,两个人的状态还在1999年,一时间转变不过来,张晓波只能再次等演员调试。
这也提高了团队的拍摄要求。开拍之前,团队就要想好1999年、2002年、2011年三个不同时间段的表演方向,及时提醒演员进入拍摄状态。
“他们都是20出头的年纪,刚演完自己年轻时的戏份,又突然跳脱到另一个年纪,确实很容易走活。其实在控制表演上挺费时间的。”
但张晓波对四位演员的表演较为满意,“这四个角色不好演,演员做到了他们能做的所有。”
雕塑,铁路,雪,让《胆小鬼》拥有了东北地域混杂悲凉诗意的独特气质。
后期剪辑时,为了能让这种气质更加视觉化,张晓波在校园情节中用暖色调,在成人纠葛中用冷色调,让温暖和悲凉同时在屏幕前交织。
“还是郑执的故事写得好。”张晓波最后总结。
把编剧演哭的创作体验张晓波接手《胆小鬼》的契机之一,是被其中真诚的内容打动;另一方面,题材与形式的新颖也让他跃跃欲试。
作为创作者,张晓波想在拍摄过程中寻求一些新鲜感,不断突破自我,维持创作的兴奋感。
而《胆小鬼》确实给了他想要的收获,“和年轻人一起在雪地里摸爬滚打,拍完之后我觉得我还年轻,还能拍这种戏,创作欲还很旺盛。”
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创作沟通,是郑执在写黄姝惨死的戏份。为了还原情景,把戏说清楚,张晓波使尽浑身解数表演给郑执看,结果还把郑执看哭了。
那一刻,他觉得这场戏成了。
秦理和王頔天台决裂的戏份,以及黄姝在小木屋死去的戏份,是张晓波最深刻的两场戏。
情感的高潮对他的冲击力很强。从打开原著开始,到影视化的结束,张晓波仿佛看着手中的人物成长,深深与角色共情。
“当看到主角死去的那一刻,对于创作者来说是很难受的,久久无法忘记。”
张晓波拍了十余年的戏,《胆小鬼》成了他创作生涯中少有的拍摄体验。
剧播期间,他跟自己的好朋友讨论,自己所有的剧都可以重拍一遍,且效果一定比当时的那一遍要更好。但唯独《胆小鬼》是个例外,它无法重拍,即使重拍效果也未必有现今这一版本好。
“里面保存了太多作为创作者敏锐度的直觉,它没办法复制。”这种直觉既不是标准,也不是公式,它只是一种没有对错的判断。
这种判断的结果交给了市场。
《胆小鬼》播出后,豆瓣开分7.5分,一周之后,又上涨至7.6分,口碑在同档期的国产剧中脱颖而出。但在竞争激烈的暑期档中,热度表现并不高。
张晓波理性对待这个结果。他当然更希望《胆小鬼》能拥有像《三十而已》的热度,可以打破圈层,但他又再清楚不过,这部剧有一定的门槛,决定了它无法和《三十而已》一样拥有广泛的受众。
作为导演,他能够做的,就是把故事用影像呈现清楚,“归根结底,创作者所有的诉求就是观众的理解,但观众如何理解,都取决于观众自己。”
剧播过程中,张晓波正在休假,他不会翻看观众的评价,因为拍完就拍完了。也不想回顾,因为回顾意味着一种伤感。
对于目前的改编,他和郑执都认为,《胆小鬼》传达的信息量足够充实,人生命运的跌宕细节打造更多,对人性的关注也更深更复杂。
比如11年后,冯雪娇和王頔之间的救赎感比原小说更深。
王頔和秦理之间的友情也加大了笔墨,为此甚至简化了在原小说中占据大量篇幅的“秦理父亲杀人线”,做出全剧本最大的改编。
“整部戏我们想谈的就是友情,片头曲拍两个小孩从小一起长大,也是一种特意的安排,就是想呈现友情的深刻。友情越深,前后对比越突出,宿命感越强。”
两个人都达成这样的共识,张晓波就满足了,“观众能继续讨论,夸赞或者批评都好,讨论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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